练住两便，依着陈清风的吩咐，王德第与李进两个在解禁的当天就从紫轩楼搬进了无涯窟里。
徐望峰无事，便霸着揽月亭在那里修炼。
石伢子略一思量，却是顺着石梯，不声不响地来到了洞口。
石伢子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子与寒潭水迥然不同的干冷凉气由鼻入腹，浸润了大半个肺腑，竟是让人忍不住精神一阵。
寒风萧瑟、冷月当空。
或许有皎洁明月遗照大地，可被这层层叠叠的树障滤过，到了石伢子眼前，却也只剩下重重幽影，伸手几不可见五指。
赏不了月色温柔，看不清山峦叠秀。
阴蚀烛却是冲着石伢子长叹了一声。
“有心了……”
寒潭中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岁月，往事无忆、未来难期，也亏得石伢子心里想着这一出，带他出来透透气。
“书文里也有过类似的说法，唤作‘触景生情’的。”石伢子环顾四周，在心里头追问道，“可有想起什么来么？”
“……”
阴蚀烛默不作声，石伢子心里却是蓦然生出了一幅发须皆白的佝偻老者颓然摇首的画面来。
“无妨，以后我带着你到处走走，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景致能勾起你曾经过往的。”
“便是……”石伢子顿了顿说道，“便是真的记不起来了也不打紧，您不是还有我么？”
“您就安心在我这儿住着，待我功成出师了，我就带着您回王家岭去，游山玩水、聊天解闷。”石伢子说道。
“你这娃娃年纪不大，一张小嘴倒是会说话。”或许是感受到了石伢子话里的情真意切，一直不苟言笑的阴蚀烛居然难得地打趣了两句。
“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那便四处走走。”
“哎！”
石伢子答应着，便迈步向着林子里走去。
说是散心，可这黑灯瞎火的，石伢子就算甩开了胳膊朝前走，却也没个正经的方向。
思来想去，便把阴蚀烛带到了紫轩楼。
“阴老，这就是紫轩楼，我们先前住宿修行的地方。”
屋子这东西没人住也就没了生气，别看李进他们才刚刚把铺盖收拾走，这洞开的门户、半掩的窗棂，原本好端端的竹楼居然一下子就生出了几许破败感。
“看来你们这开阳峰确实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先是用上了‘迷魂醉心’强开灵智，现在居然连所谓‘禁地’都敞开了给你们修行，也不怕上头宗门怪罪？！”坐在略显空荡的厅堂里，阴蚀烛瞅了眼堂中的祖师像忍不住说道。
即便阴蚀烛不提，石伢子心里头其实也隐隐然有着这样的判断。
“迷魂醉心”尚且不提，大师兄先前把无涯窟说得如此重要，那书文中对门派的所谓禁地也是费过众多笔墨的，怎会让他们几个娃娃像如今这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这‘良莠’大比就这样的重要么？！”石伢子忍不住问道。
“我却是真不晓得你说的这‘良莠大比’。”阴蚀烛顿了顿，或许是成天到晚地一问三不知有些赧然，便开口解释道，“不过要是真如你大师兄所言，一战就能定二十年门内阶级奉养，你那师尊会如此这般重视也就不足为奇了。”
“须知修行者的根骨天赋纵然是千差万别，这灵石、气脉、天材地宝的补益却更是重中之重。”
“散修这称呼你可知道？”
“知道，书文中有讲过，那些没有投入到宗门大派中，或是师徒单传、或是侥幸寻得了前辈散修的洞府受了传承的修行者。因为无门无派，没有根脚，所以被称为散修。”
说到这里时石伢子忍不住多说一句，“在书文里，这些散修大多都是坏人。”
石伢子这话算是收着说的，淫人妻女、杀人夺宝……在说书人口中，这些散修个顶个都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到了根子上的邪魔外道，都是主角们替天行道路上的经验血包。
“书文里说他们都是坏人，那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阴蚀烛问道。
“我？”石伢子指了指自己，摇头说道，“未曾亲见，却是不好评说。”
正所谓先入为主，石伢子早先听了那么多的评书故事，照道理这“散修即邪魔”的牌坊应该是早早地就立起来的，可这漓阴城里的一桩桩事情，再加上开阳峰上的一幕幕。
人伢子头一次发现，这所谓的“人心”“人性”还真的是难以分说定性。
“哈哈~”
“有此见地，总不枉你之前那份遭遇。”阴蚀烛笑着说道。
“正所谓‘仓廪足而知荣辱’。”阴蚀烛轻叹了一声道，“你须知我辈修行乃夺天地之造化，需宁心静气，引天地灵气入体，沿任督二脉及十二正经运气行脉，一个大周天便是一个时辰。”
“粗看似乎没什么，可这其中的每一步其实都有说法。”
“若是想勾连天地，第一步便是要开窍，方法无外乎三种，第一种便是师门长辈以无上功力醍醐灌顶。”
“这种方法一是需要长辈功力浑厚，最起码也要是大字后期，能移山填海不说，距离白日飞升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的仙界大拿。二是受术者需筋骨极其强韧，且有大毅力，要知道醍醐灌顶之时，精纯法力无处可入，便如钝刀割肉一般要硬生生在你的百会穴上破开一个口子。”
阴蚀烛说得轻松，石伢子背上却是猛地泛起一丝寒意。这“醍醐灌顶”的说法在书文中屡见不鲜，却是那些主角英雄们最常见的因缘际遇，只是没想到书文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带过，到了阴蚀烛这里居然会是这般的痛苦恐怖。
“这第二种却是讲究的一个缘字。”
“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个天材地宝，天生地养、万灵滋润，能让人一日跃龙门的。”
“这个我也听说书的讲过。”石伢子顺着阴蚀烛的话说道，“什么千年人参、万年何首乌之类的。”
“噗嗤~”
阴蚀烛听了没忍住一声轻笑，“那些不过是寻常药材罢了，不过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了。”
“第三种您先别说，让我来猜猜看。”石伢子接话道，“莫不是开窍丹？”
说着，石伢子拿出了贴身藏着的小木盒子，打开之后望着那枚紫红色的丹药问道。
“然也~”
“汇天地之灵气，采万物之生力，夺天地之造化，求一线之琼楼。”
“这，便是开窍丹了。”
“好生收着吧，筑基开窍，你们四人筋骨之势已成，这开窍的日子眼看着就在跟前了。”
“是~”
石伢子听了吩咐重新讲开窍丹收好。
“现在你明白了么？”
“为何那评书里的散修们如此的穷凶极恶、贪婪无比？”
“你一个刚入了门的娃娃随手拿到的一颗‘开窍丹’，或许是他们这一辈子都碰不上的机缘福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