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术指尖在手机边缘摩挲了下,才抬眼看向她,眼神里难得带了点坦然的无奈:“当时刚散会,人多手杂,拍照时没注意取景框,大概是把他也收进去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张远景,你哥大概自己看图脑补了。”
“脑补?”余淼被逗得差点笑出声,又赶紧绷住脸,“合着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需要盯梢的小孩?我跟谁聊几句天,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你哥是担心你。”程术的声音放柔和了些,目光落在她发梢那点卷翘的弧度上,“至于我……”他顿了顿,“真的是不小心,也没有要盯着你。”
说完这句,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马甲口袋里摸出个小物件递给她——正是那枚蓝染布袖扣,靛青色的花纹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给你,配书签正好。”
余淼捏着那方小小的布扣,指尖触到布料上细微的纹路,心里那点莫名的火气忽然就散了。她抬头时,程术已经转身往礼堂走,背影在月光里显得格外挺拔。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的袖扣,又拿出手机点开哥哥的对话框,输入一半的反驳忽然停住。或许程术说得对,哥哥就是太紧张了。而那个把傅刚意外拍进去的“随手一拍”,好像也没那么让人生气了。
晚风卷着桂花香飘过鼻尖,余淼把袖扣小心地放进包里,脚步轻快地往宿舍走去。
非遗文化展当天,余淼早早来到展区布置。清晨的阳光透过展览馆的玻璃穹顶,将靛蓝色的布料映出深浅不一的光晕。她正踮脚调整展示架,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经纬线要按45度角摆放。“
程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臂越过她肩膀调整展架。他今天换了件靛青色亚麻衬衫,袖口卷起露出腕骨,身上带着淡淡的樟木香。
“这是...“
“展品运输车刚到的。“程术打断她的疑问,从纸箱取出套蓝染工具。
余淼的指尖触到冰凉的梨木雕版,突然被上面的纹路刺痛,她猛地抬头,程术却已转身去接电话,只留下句“十点有小学生参观团“。
展台刚布置完,第一波游客便涌了进来。余淼正给孩子们演示捆扎技法,忽然听见熟悉的嗓音:“这结扎手法很专业啊。“
傅刚穿着志愿者红马甲,胸前却别着机电系的徽章。他举起手机:“我们系主任特批我来拍素材,说传统工艺对机器人设计有启发。“镜头对准余淼时,他眨眨眼:“笑一个?“
“展区禁止商业拍摄。“程术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他端着茶盘,青瓷杯里浮着几朵茉莉花蕾。“休息室准备了茶点。“
“谢谢师兄!”她正想接过去,有个小学生突然打翻了染缸。靛蓝液体泼洒间,程术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衬衫下摆瞬间浸透成深蓝。
“没事吧?“傅刚递来纸巾。
程术已经脱掉马甲,系在腰间:“我去换备用衬衫。“
午休间隙,余淼在休息室发现本翻开的《中国蓝染图谱》。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照片:十岁模样的程术站在染坊前,身旁的妇人戴着一串银绞丝手镯。
“这是你奶奶吗??“
程术端着餐盘的手微微一颤。番茄汤在瓷碗里晃出细小的涟漪。“不是,她是我外婆,小时候我爸妈很忙,我是我外婆带大的“他放下餐盘,指腹摩挲着书页,“不过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了,上个月走的,很匆忙。“
“所以你上个月延迟来学校,就是因为你外婆吗?”
程术点了点头:“嗯,我外婆以前是棉织厂的工人,她特别喜欢染布。”
“不好意思,师兄,我……”余淼眼眶突然发热,她小时候也是因为身体不好,便跟着外婆在乡下住,高考前外婆突然中风,到现在还卧床不起。
所以,她特别理解程术此刻的心情。
窗外传来傅刚的笑声,他正给志愿者们演示机器人翻跟头。
“下午你负责体验区。”程术忽然递来一把铜钥匙,“仓库新到了批湘西蜡染,纹样很别致,或许适合你散文集的插图。”
余淼接过钥匙,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像一捧细碎的暖意在掌心漾开。“好的。”她轻声应道,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钥匙上的纹路。
闭展时,窗外突然泼下瓢泼大雨。余淼正弯腰收拾展品,程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脱下身上的薄外套递到她面前,语气干脆:“绑在腰间。”
余淼愣了愣,茫然地望着他。
程术看着她,声音放轻了些,“你好像是来例假了。”
话音刚落,余淼的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像被泼了层胭脂。
她慌忙接过外套,手指都有些发颤,胡乱地在腰间系了个结,布料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将那点难以言说的不适轻轻裹住。
“我送你回宿舍。”程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用了师兄,我……”
“没事,反正我也要拿回衣服,顺便。”程术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余淼一时语塞,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酸甜苦涩搅作一团。
他们并肩走在雨中的校园小路上,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规律的节奏。余淼闻到程术身上淡淡的雨水气息,混合着某种冷冽的香水味。
旁边偶尔会递来几道探究的目光,这让余淼更加不知所措。
“宿舍有姜糖吗?回去泡着喝。”程术忽然问。
余淼急促地摇摇头:“我没有准备,不喝也没关系的。”
“我记得你好像有痛经。”
闻言,余淼的脸色再次染上红霞,不由地抿了下嘴,他一个男生跟一个姑娘说痛经这个话题合适吗?
刚好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嘀了一声,是傅刚发来的信息【你人呢?】
余淼刚要回复,程术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
余淼抬头,发现已经站在宿舍楼下。
“师兄,那衣服?”
程术看了她一眼:“下次再还我吧!”
说完,他转身,撑着伞,渐渐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