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行三，上边两个哥哥，我姥爷和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思想不一样，他不重男轻女，从小家里人就对我妈特别好。
当初我妈生下李晷，村里人被煽动着要找道士绑她上庙里，还是姥爷出了钱，让我大舅在市里给我爸妈买了套房子。
我拉着我妈的手，除了有点凉，感觉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之前在姥爷家住的时候，他就老念叨我妈的这双手，天生就是做扎纸匠的料，可惜是个女娃娃。
我妈手白，还又细又长，跟我姥爷手上一摸就是硬邦邦的茧子不一样，软软的，跟块豆腐，我小时候就特爱让她给我梳头发，舒服不说，还会很多花样，都是我和小伙伴们没见过的。
我想着以前的事，手上突然传来一股异样感，凸起，有厚度，像块金属壳子。
我想都没想的把我妈的手掌反过来，掌心正中间竟然出现块扇形的黑硬块，冰凉，我摸上去差点被边缘划出道血。我忘了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有没有这东西，以为是我妈之前不小心粘上去的，使劲抠了抠，那东西跟扎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我又仔细看了看，后背猛地出了一层冷汗，这东西，怎么看着，那么像蛇鳞。
我是见过蛇的，在村后的那座大荒山上，当初我妈跑丢的那三天，山上下来好多过山峰一类的毒蛇，又大又长，村里不少人去捉，捉了要么留着自家泡药酒，要么就拿去换钱，蛇皮蛇胆我那时候见了不少。
我又忍不住去看我妈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它好像要比白天那会又大了点。
“现在播报，晚上十点整。”
“现在播报，晚上十点整。”
我姥爷那间屋子里突然传来几声突兀的电子音，我本来还有点紧张的情绪哗地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站起身准备去找大人们。
砰、砰、砰——
在我马上走到门口，堂屋里又突然冒出几声拍木板子的声，动静不大，我听到还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觉得不对，脸皮上冒起层鸡皮疙瘩。
太安静了，屋里屋外都没声，而且之前整点的时候怎么没听见过播报？
砰砰、砰砰、砰砰——
这回的声音大了很多，还有点急，我立马找到方向，是我姥爷那间屋子。
李晷！
我心底骂了自己一句，就赶紧跑过去解铁链子，大舅没上锁，光缠了几圈，我一碰那链子里边就没声了。
我急着冲里边喊：“李晷，你咋样，先别急，我马上——”
我推开门，里边光线不好，只有床上边吊着的灯泡，李晷抱着个瓷碗，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
小小的一个，身上衣服领口太大，耷拉了半边肩膀，看着瘦的可怜，他见是我进来，抬起脑袋，眼睛滴溜圆，抿了抿嘴，又是那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我鼻子一酸，扭头跑到外边找到我的背包，里边是我回来前为了坐火车买的吃的，当时心里有事，也吃不下。
我再过来的时候，李晷像是做错事了样，低着个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不知所措。
“李晷，来，是不是饿了？”
“姐这有吃的。”
李晷抱着瓷碗戒备的往后退了退，我有点不明白，又把背包的拉链拉开点。
“吃的，你是不是一天没吃了？”
血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我看着他这副摸样心里就忍不住心疼。
姥爷走之后听说他就跟着大舅一家生活，我往屋里扫了一眼，里边有不少小孩用的东西，我问他：“李晷，你平常睡哪？”
他继续闷着头不说话，我有点急，直接上手环住他把人往屋里带，他轻的不像话，也不挣扎，任我给他放到床上。
我把一块面包撕开给他；“吃！”
他还是不说话，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包，大概是真饿急了，飞快地瞄了我一眼，夺了面包就开始啃。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下，开始思索大舅的变化。
他以前对我妈是真不错，家里给孩子买的东西也总带着我的一份，当初李晷生下来虽然被人说三道四的，可他也是抱过的，为了姓江还是姓李还跟着我姥爷吵了一架。
可看今天的这些事，我又有点不明白，难道之前他是装的？
大概是老房子的缘故，一到夜里屋里就凉，我打了个哆嗦，拧了瓶奶给李晷，嘱咐他慢点吃，就起身出去找我大舅二舅了。
奇怪的是我转了一圈没见着一个人，像凭空消失了样。
我心里边顿时有点恼，又觉得委屈。
一下切实的意识到，我和李晷真成没妈的孩儿了。
我打电话给我大舅，对面响了好一会才接起，大舅迷瞪的声音传来，咋啦，江流。
我一没忍住，眼泪啪嗒掉出来，我吸了口气，尽量让他听不出来，我说，大舅我还在姥爷家呢。
他沉默了下，然后带着点不自然的哎呦一声，我以为你二舅给你接走了。
我刚想再问他平常让李晷呆在哪，对面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婴儿啼哭，大舅妈不耐烦的声劈头盖脸响起：“吵吵，吵醒了吧，我欠你老江家的啊，我刚眯着！……”
大舅脾气也不好，两人就那么吵起来了，我没听两句，麻木的挂了电话。也没在给二舅打电话，锁了大门，又进了里屋。
我站在门口，李晷大概是真饿了，自己又拆开一包薯片，我看了他一会，想起里边还有鸡腿，我进去关上门，脖子上猛地窜上一股凉气，我没在意，从包底拿出小鸡腿递给李晷。
李晷大概被我的出现吓了下，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包装，脸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又低了下去，我本来没打算他给我什么回应，准备直接把东西塞到他手里，他突然抬了抬嘴唇，犹豫了下，才小声的说：“姐姐吃……”
我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了下，“姐不吃，你吃吧。”我把东西往他嘴里凑了凑，他有些犹豫，抬起脑袋，望着我眼神变得小心翼翼：“舅舅他们不让我说话。”
我愣了下，眉头深深的皱起来。我又接着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姐姐的。
他想了下，指了指柜子上放我姥爷遗像的方向。
“……妈妈。”
我愣了下，脱口而出，“咱妈给你看的照片？”
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我妈回来过？！
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