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传来一阵响,我大舅闯了进来,看到我妈的尸体也是吓了一跳,用家乡话一阵乱骂。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被我大舅这么一骂,我妈的身体突然僵住,像是猛地被抽掉一口气。
我心突突的跳,难道我妈没死?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一眼扫到我妈那张苍白的脸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珠子,眼眶里全是泛黄的眼白,只在眼角一点点的位置看着点瞳仁。嘴巴微微张开,脸皮下拉,表情竟然跟她肚子里那张小脸一样!
我赶紧捂住李晷眼睛,呆愣的看向同样冲进来的二舅,他看到我妈的样子,也和我大舅一样破口大骂。我在外地时间太长,猛地一听这么多方言,一时还没听明白,只言片语中只听到,讨债鬼,死都不安生的字眼。
我压下刚刚生起的念头,和李晷紧紧缩在一块。
“老大,现在咋办?”二舅眼里透着我从没见过的阴狠,他死死的盯着我妈的肚子,问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大舅。
“怎么办?”我大舅站在旁边很快安静下来,被问起来,竟然还悠闲的点了烟,他看了眼我们姐弟,“直接埋了吧。”
“埋哪?”
“你去问问李仲义,问他要不要,……要是不要,就用老办法。”
房间里全是大舅吐的烟圈,我被熏得脑子发懵,视线猛地被双眼睛对上,是我姥爷的遗像,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转了方向,正大剌剌的对着我们!
他目光很冷,严肃的脸上嘴角微微向下,看着像是生气了一样。
“江流。”大舅在二舅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后,突然叫了我。
“过来给你妈磕几个头。”
二舅冷冷的扫了我两眼,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我拉着李晷下床,跪在地上给我妈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我大舅就开始问我,昨天晚上都干什么了。
我愣了下,老老实实回答,就睡觉。
他明显不信,猛吸着手里的烟,盯着我的脸看了好半天,忽然笑了下,“江流你别紧张。”
“家里出了这事我们也是着急。”
“毕竟不光彩,一会……”
我看着大舅晦暗的表情,想到姥爷留给我妈的那份家产白送给了这样的人,心里不断涌出酸楚,握着拳问他,“什么叫不光彩,大舅,我妈怎么就不光彩了?”
我拳头上忽地搭上一只小手,软软的,我没低头,眼泪啪嗒的落了下来。
我大舅看着我的样子,被吼了也不恼,阴恻恻的笑了两声,丢了手里的烟头,看着我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件货品似的,刚要上前,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老二,我们来送寿了。”
拉棺材的伙计在院子里喊,我大舅应了声,随机出去,我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明年就成年了,晚上熄灯寝室里也经常聊起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想到我大舅刚刚离开时的眼神,脚底生出一股恶寒。
那分明是男人对女人的觊觎!
“呕。”
紧张了一早上加上有点低血糖,我没忍住干呕起来。
李晷见我这副模样,眼睛里生出一层水雾,我拉着他刚想开口安慰,突然听到床上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嗬嗬……嗬嗬。”
像老年人卡了口痰在喉咙里,又像是人临死前的倒气,我被吓了一跳,看向床上我妈的尸体。
“嗬嗬……嗬嗬……”
她胸腔不见起伏,倒气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我眼见着她整个身体疲软下来,眼泪唰的流下来。
我姥爷在白事上算是我们这远近闻名的,不光是他有扎纸的手艺,还因为他会看气。
小时候我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来找他,一问来干什么,十个里有八个都是说,先人缠着小辈不想走。
我姥爷一般不会直接给他们扎纸人,而是收了钱亲自去阴阳两宅看一眼,看他家死人吹的什么气,活人又剩什么气。
我就见到过一个老爷子,活了八十九,胃癌晚期,整个人瘦的就剩把骨头,撑着不肯咽气,躺在医院里头半年多,说死不死,说活不活的。
他家孙媳妇怀着孕,有天半夜莫名接到老爷子电话,隔天全家找了一天,还是医院的来电话,人已经在老爷子病房里,上吊死了,大着个肚子,直直竖在老爷子面前。
这事邪门的很,那家人也是请了不少道士都不管用,后来才求到我姥爷头上。
我姥爷看完阴宅后就给他扎了纸,也是像我妈这样倒气了半天才走。
说是他年轻时闯惯了,临老倒是没胆儿了,要等着儿孙下去给他开路。
我立马跪在地上,以为她是放心不下李晷,连磕好几个响头,边磕边哭着跟她说:“妈,你安心去吧,我一定照顾好李晷,我只要活着,就一定有他口饭吃……”
我再三保证,也不知道是是不是真的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妈竟真的不在倒抽气,整个身体也软下来,像个正常尸体那样躺在床上。
我大着胆子上去碰,皮肤依旧冰凉,四肢却还是跟个活人一样柔软,我又探了探她鼻息,没一点波动。
李晷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我,我惨白着脸朝他看过去,他歪了歪头,有些懵懂的问:“姐姐,这是妈妈吗?”
我被他的话吓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不是妈妈,是……谁?”
我机械的话还没说完,里屋的门又被推开了,是拉货的江长民,比我大三岁,初中念完就不上了,他进来很急,身上一股浓郁的药酒味。
我感觉他不对劲,来不及问李晷,撑着床沿从地上站了起来,江长民走路还有些晃悠,眼醉的迷迷糊糊,指着我,笑:“江流啊,你来替你妈了?”
他那笑很不对,我看他手上拎着的瓶子:“你喝蛇酒了?”
“要尝尝不?喝完不受罪。”江长民嘿嘿的笑,看了眼我妈,又往我的胸口瞄,竟然一点不怕屋里的尸体。
早上起的急,我还穿着宽松的睡衣,领口不小心往前垂了点,赶紧穿好衣服:“这蛇酒可值不少钱,你舍得?”
“舍得,怎么舍不得。”
“外边现在遍地的蛇,你……嗝,喝了要喜欢,我,我再给你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感觉空气中荡着股味,有点腥,还带着点檀香,像是从那瓶酒里发出的,又像是我妈身上的,熏得我有点头晕耳鸣。
也可能是刚刚被吓得狠了。
我愣了会儿,垂在身侧的手腕忽然被握住,我被江长民突然其来的动作吓到,朝前跑了两下,左脚伴着右脚,扶着门框才没摔倒。
我一下看到堂屋外的场景,头皮瞬间发麻。
一地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