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又开始下雪。
不同于上次带点潮湿的细碎小雪,这次的雪纷纷扬扬,大片大片的落下来,映照的整片天空都是灰白色。
春晖堂的暖阁里,何珠刚刚完成一天的运动。
她现在肚子越发的大,身体也更加沉重,田嬷嬷是晓得的,一早就和太医商量着运动量,天好的情况下就在走廊和院子里走,眼下外边下着鹅毛大雪,就只能在暖隔里走走了。
一天走两次,围着院子走三圈,这是有利于生产的。
对自己身体好的事情,何珠从来不拒绝,她每天都不需要人督促,自觉在丫鬟的搀扶下开始运动,这会儿走完了,只觉腰膝酸软,靠在软榻上伸手让丫鬟们用热毛巾擦拭。
“今年这雪可真大。”
看着窗外一片苍茫的白,她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宋六连披风都没穿,淋了一身的雪,一路急行至走廊转角处,才站定拍打身上的雪。
“禀夫人!”
他隔着帘子,朗声禀报。
“刚才收到消息,王爷已经率兵大胜鞑靼!相信很快王爷就能回京了!”
他说完,从怀里摸出胸前的书信。
整个院子一片沸腾,就连扫雪的丫鬟婆子都丢了扫把,激动的围过来听热闹。
“哎呀,太好啦!”
“咱们王爷可是常胜将军,更何况是鞑靼,肯定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宋小哥,打死了多少鞑子?”
“王爷啥时候回京,到时候街面上肯定可热闹了,满京城谁不知道咱们王爷的威名!”
田嬷嬷走出去接过他手里的信,笑着拍了下宋六的脑袋,给了他一个帕子。
“还不快去擦擦,给自己拾掇利落了,夫人有话要问。”
“好嘞,嬷嬷!”宋六高兴的眦个大牙,笑嘻嘻的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衣物。
何珠接过信,冲着田嬷嬷笑了笑,“嬷嬷是不是特别高兴,哎呀,自己奶大的孩子这样有出息,当然要高兴啦,嬷嬷快乐一乐,别绷着脸。”
田嬷嬷也真的绷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这下屋子里的气氛更加热烈。
小丫头们平日里在田嬷嬷面前都是战战兢兢,唯恐那里出了差错被罚,哪里见过田嬷嬷还有这样的时候,都拥上去打趣她。
“哎呦哎呦,夫人可饶了我老婆子。”
何珠那句话可是说到了田嬷嬷的心坎里,李明祯还不是秦王前,只是个皇家小可怜。
小小一个人但是格外懂事要强,不管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回到住处也从不无缘无故打骂身边伺候的奴才……
虽说外头看着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可内里的冷热他们这些身边的人都看得清楚,这么多年一个人风里雨里也是熬出来了。现下还有了贴心的女人,也有了子嗣……田嬷嬷想着,眼圈一红,撇开围着她闹腾的小丫头们,自个儿回房里去了。
何珠只笑着看他们闹,也不阻拦。
她伸手指了指平时放赏的荷包,素月会意,拿着就冲丫头们喊。
“小疯蹄子们,夫人发赏呢!”
“多谢夫人,多谢王爷!”
“多谢夫人!”
大家一溜儿烟领了赏才散了。
何珠此时也读完了信,将整理完毕的宋六召来问话。
“战场上具体是什么情况?”
“听师兄说,灭了鞑子大半兵力,把鞑子击退了八百里开外的荒原上,冷的寸草不生的地方……对了,咱们王爷英勇无比,还俘虏了鞑子的三王子,据说这三王子的娘还是什么贵族,是鞑子的二把手,挺厉害的,就冲这一点,肯定会派人不计代价来赎。”
宋六有他们师兄弟间的传讯渠道,当下也不遮掩,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何珠点点头,“不愧是咱们国朝的战神,咱们王爷可比朝廷上那些猪脑袋强一万倍。”
宋六心惊,他跟在秦王身边时间不短,自然知道那些猪脑袋具体指谁。
太子脑袋大,身体壮硕,个子不高,很明显的猪脑袋。
他一边觉得夫人胆子真大,一边又觉得心里痛快!这才是真正心疼王爷的人才有的感觉呀。
可不是么,真正在外拼杀的人,得到的是什么,一次次的使绊子构陷刺杀,偏偏坐在龙椅上那位就跟眼瞎了一般选择看不见。
“京城都下了这样大的雪,云州回来的路上肯定不好走。但夫人放心,王爷念着夫人,肯定会抓紧时间赶回来的。”
宋六机灵的安慰道。
“嗯,我也这么觉着。”何珠笑着点点头,“辛苦你跑这一趟,快去喝碗姜汤,领了赏就回去歇着吧。”
二丫在廊下,等宋六出来就捧了碗热辣辣的姜汤给他。
“宋六哥,十九哥啥时候回来?他教我的那几招我都练好了,他再不回来,我进度都比不上玉少爷啦!”
二丫对学功夫可上心了,毕竟她脑子不机灵,办事情也不如别人细心,只有一把子力气,手上功夫能帮姑娘做事。
所以她开始是偷学,偷着偷着就厚脸皮拜师了。
虽说不是正式的,可小丫头心诚,刚学会纳鞋底子就给宋十九做了双鞋,说是徒弟孝顺师傅的,宋十九哭笑不得,只好稍微尽心了些,时不时教她两招比划比划。
不怕人笨,就怕人不学。
二丫本来也不笨,就是平日里直来直去显得有点缺心眼,她现在练功夫可上心了。
宋六也是被这丫头的诚心打动,好心告诉她:“眼见着年底了,相信过不了几日,何小少爷学堂里放假,肯定要来府里的,到时候十九自然跟着。”
“真的呀!多谢六哥!太好了!”
二丫收过空碗,高高兴兴的回了。
天气阴沉沉的,室内早早的燃起了八角宫灯。
暖黄的光照在灯下女子看信的侧脸上,那乌压压的发堆叠在肩头,盈盈纤细的颈低垂,温润明亮的眼眸认真的看着信纸上的一字一句。
细腻光滑的肌肤更加增添了她的柔婉美貌,她的手指落在了最后一句话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道印子。
“……生产前必归。”